“红八月”:家庭出身·抄家打人 * 阿波罗新闻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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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红八月”:家庭出身·抄家打人
“红八月”里抄家这件事,实际上北京市公安局下达过一个文件,那就是警察系统要配合红卫兵。所以,各地区的街道,该抄谁家,其实是有名单的。红卫兵并不熟悉这些街道的情况,他们都是按名单来决定抄哪家,当然,也有一些是派出所或者是街道办事处提供的名单之外的,他们通过其他一些途径获知要抄哪一家。例如我家被抄,据说是因为当时我父亲的关系还在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。国管局的一个员工对她的孩子说,有这么一家人,如此如此这般这般,然后他们一帮学生就去抄家了。

1966年8月23日,北京市开始抄家,第二天,清华园内已经变得非常恐怖,红卫兵把清华大学著名的标志性历史建筑“二校门”推倒了,还把“黑帮”(校领导)和右派赶到现场,他们在人群的围观下,一边被皮带抽着,一边汗流浃背地搬砖头。

我当时就读的清华附中,与清华大学仅一墙之隔,瞬间风云突变,红卫兵们开始清查和殴打本校“家庭出身不好”的学生和老师,且波及到学生家长和校工。

这天晚上,我回到宿舍的时候,就发现状况不对,那时候暑假刚刚结束回到学校,我新置的一顶蚊帐被撕碎了,床上也弄得乱七八糟,还有一张大字报,倒不是贴的,就是放在我的铺位上,写着:反动分子、狗崽子滚蛋!快滚蛋!

这种气氛下,我决定回家。此时天降大雨,趁着夜色苍茫,我从校园的一处栅栏缺口钻出来,蹚过小河上了公路。正好来了一辆公交末班车,我很顺利地登车,回到城里,然后换乘无轨电车回家。我刚刚下车,就有一群红卫兵拥上电车,挨个查问坐车的人,你什么出身?你什么出身?

那时出身变成最敏感的问题,甚至是生死攸关。为什么呢?此前暑假期间,北京城里就开始流行一幅对联:“老子革命儿好汉,老子反动儿混蛋”,横批是“基本如此”。“对联”在北京各学校引发了激烈的争论。

暑期中有个“返校日”,我刚回学校就被要求去参加一个集会,地点在清华大学的大操场上,有人带领全体唱一首歌,歌词其实就是演绎那副“血统论”对联:“老子英雄儿好汉,老子反动儿混蛋,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,要是不革命你就滚他妈的蛋!”最后齐声喊三遍“滚他妈的蛋”。当时我们这些“出身不好”的人,在这个会场上非常不自在,既不能不唱,也唱不出声来。从那时起,我对于所谓“革命形势”的发展,有一定的预感,感觉危险正在向自己逼近,但危险到什么程度,一时还想象不出来。学生之间彼此明确所谓的阶级出身,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。

此前,自毛泽东提出“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”以后,“阶级”概念在学校教育中已经变得非常之重要。但那个时候还讲“出身不能选择,道路是可以选择的”,留有一点余地。但是到“对联”出现以后,就变成另一种绝对化评判,你的父母是什么人,你就是什么人,就连“道路可以选择”也不存在,是彻底的“血统论”了。学生中直接分为“红五类”(家庭出身为革命军人、革命干部、工人、贫农、下中农)和“黑五类”(家庭出身为地主、富农、反革命分子、坏分子、右派分子),前者是“好汉”,后者是“狗崽子”。除了这两部分人,还有一些出身非红非黑的人,他们也要求革命,还成立了一个叫“红外围”的组织。把人群贴上左、中、右标签,这其实是中共传统的政治分类法。

8月25日上午,我又回清华附中一探究竟。看见有女同学被剃了“阴阳头”,被强迫劳动(拔草),红卫兵正在用皮带抽打一位据说是“破落地主”的老校工。我走近教学楼时,同班的同学已经在楼上看见我了,有人在喊我上楼。我想了一下:不能上楼,我必须逃走。这会儿是大白天,和昨晚上不一样,我如何逃走呢?我走进教学楼正门,穿楼道从旁门走出,这次不能再钻栅栏了,只能走西校门。校门口有一位高年级同学把守,我把心一横,装作若无其事,大摇大摆地直奔而去。这位同学瞥见我走来,把头一偏,任凭我走了出去。就这样,我闯关成功,二次逃出生天。当时我是初二学生,他是高一或高二的学生。我内心很感激这位同学,用我们今天常说的话,叫“枪口抬高一寸”,把我给放生了。

从1966年8月23日开始,“破四旧”的狂热已经开始沸腾了。我们清华附中的学生、红卫兵也已经开始到老师家里去“破四旧”,“破四旧”,其实也就是抄家。

首当其冲的,是那些家里人“有问题”的老师,或者是被打成“右派”的老师。比如我们班主任,她丈夫是清华大学的“右派”教授,家里就被我们班的红卫兵去破了四旧。他们回来后还很得意地说,把她家一个非常大的古董花瓶给砸了,“王老师很心疼”。

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情况不对,于是,给父亲打了个电话,说现在到处都在抄家,家里怎么样了?他说也有红卫兵来贴大字报了,但是他还能应付,叮嘱我不要回家,我打完这个电话就回到学校。

第二天是8月24日,清华园里的抄家进入了高潮。清华大学标志性的建筑“二校门”被推倒了(实际上是座西式牌坊,匾额上刻有前清大学士那桐题写的“清华园”三个字)。还把所谓的“牛鬼蛇神”,即当时的校领导刘冰、何东昌等人,还有“右派”钱伟长、黄万里等,都赶到那儿去搬砖头,并不断用皮带乱抽他们。

这个时候清华园里就显得非常的恐怖了,我还看到搬砖头的人群中,被他们赶着过来的一个人,她被称为“善格尔公主”,是一位蒙古王爷的后人。清华大学校园里有不少房子原来是私人的,善格尔公主是其中比较大的房产主。红卫兵们用皮带抽她,命令她搬砖。我还看到一个女红卫兵,用皮带一路追着抽一位大学生,说他是反动学生,据说这位大学生的父亲是上海基督教会的牧师。

当时路边的旁观人也有人喊“不要打人”,女红卫兵说:“毛主席叫我打的”。一开始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,怎么会是毛主席要她打的呢?过后才醒过味来:8月18号那天,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第一次接见红卫兵,有一位师大女附中的学生叫宋彬彬,上前给毛佩带红卫兵袖章,毛问她叫什么名字,她说叫宋彬彬。毛又问:是不是文质彬彬的彬?宋回答:是。毛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话:要武嘛。这个女红卫兵显然认为:既然伟大领袖指示“要武嘛”,她用皮带打人,就是在执行领袖的指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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