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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被囚到平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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致平知道我关在西北楼以后,有时候故意跑到325室的对面串门,对面住着一位她认识的女同学刘××,进来出去大声说话,让我听见,但专案组不让我们见面,只闻其声不见其人,那种思念更加强烈。12月18日,我让道经传了一封信给她,信中说:“我身边连你的照片都没能带上一张,‘4·26’那天晚上我上衣没穿,就被抓走了,你的照片在我上衣口袋的夹子里,前些天我向他们要那个夹子,他们没给我,他们是不会给我的。如果你同意,就让他(道经)带一张你的照片给我吧。”

第二天,道经给我带来了一张照片,照片夹在一张字条中。这张照片是我们俩在“4·26”前一周的1971年4月18日照的,地点颐和园后湖,上海牌120相机自拍。那是一个星期天,这里幽静安宁,背景桃红柳绿、春意盎然。我们俩坐在一颗横在水边的树干上,年轻的脸上笑容粲然有如周围的春光,完全感觉不到灾难的逼近。这张照片成了我们终身的纪念,它见证了一段无法忘却的历史,见证了我们不平凡的感情历程!此后,只要有机会去颐和园,我们一定要去当年拍照的地方,照一张和当年的角度相同的合影。

从保留下来的这个阶段的书信看,回师大后12月底以前一直还是逼我交代问题。我在给致平的信中通报了他们安在我头上的罪名,对怀疑康生问题非要我承认是有组织、有计划、有目的地收集黑材料。11月24日我的信中说:“今天下午找我,说我还有重要问题没有交代。我说,哪些问题没交代能否给我举个例子?他们说:‘李××调查组的问题,就没交代清。’还说:‘师大三大调查组,马建民、刘镛如、李××调查组都是调查康老的!那两个是兵团搞的,李××这个是兵团、大海一起搞的。’看样子是不顾一切要把李××调查组打成黑调查组了。”“我自己有错误我自己承担,想叫我陷害大家是不行的。我没有在组内(指李××调查组)议论过谁,我们在组内也没有讨论过或议论过那份材料中涉及的那件事。”“这件事可能会找你的麻烦,但也不要怕,不管如何也不至于把你怎么样,不管怎样我绝不连累你,只要你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!”

她在给我的来信中,一如既往地说她在外面很好,叫我放宽心,要坚持实事求是,同时通报了外面的情况。1月19日我给她的信中说:“我现在就等着他们最后拿出事实来,靠假口供总是不行的,总是经不住时间考验的。”“但是也有可能到毕业的时候仍然不放我,因为我没有顺着他们的意图乱编,因此借口我的问题没搞清不让我毕业,那样的话我就害了你了!想起这些心里万分难过,五年来我没有给你多少温存,倒给你造成许多痛苦和烦恼,到最后还让你为我吃了这么多的苦,我对不起你!我对你欠下的这笔债永远也偿还不了!我知道你无论如何也和我割不断感情,所以我希望你能有足够的思想准备。”

回师大后,从来没有放风一说,只有一次开全校大会由两名同学跟着,搬张椅子远远地坐在会场后面。长期不见冷空气,又不活动,那一次外出引起了严重的冷空气过敏,手、脸、脖子只要是裸露在外面的地方都起一片片的疙瘩,奇痒不止,这个毛病很多年以后才慢慢痊愈。那一年过年我在囚室中度过,看守我的同学有些也回家了。

过年前,我收到致平节前的最后一封信:“对你学习班的人,由于看管你要影响一些自己的利益(如回家),心里对你有气,你对他们态度要好,平时少找他们的麻烦,现在这样做有好处。过年到了,你特别要把心放宽,目前一切都是暂时的。王××过年回大连结婚,刘××、隗××也要结婚了,祁已结婚,大圣、老高都回家了,大家都很好,我也还好,你放心。”

这些用各种大小不同、颜色不同的纸张写的信,记录了我在囚笼里的真实情况和思想,也记录了她超常的冷静、坚定和柔情。

⒋渴望自由

现在回想当年的境遇,在西北楼关着的那几个月里,如果没有她不断通过道经送给我的这些密信,我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那几个月,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!她不断地叮嘱我“要放宽心”,“要想得远一些”,“要实事求是”,她的嘱咐和柔情,使我顶住了巨大的精神压力,坚守住道德良心的底线。在一封信中,她说:“马本堃就是个例子。”马教授不管怎么压、怎么打,就是不承认强加在他身上的罪名。

有一天,我在桌子底下捡到一张废纸,好像是专案组哪位同学写信时扯下的废纸,上面有几行字,其中有这样几句:“目前工作进展不是很顺利,估计要解决问题还要一个较长的时间,领导也不急于结案。”看到这个,我心里十分烦躁。1972年1月14日我给致平的一封信中说:“从12月份到现在又接连好几个星期没有找我,也不布置学习内容,成天不理不睬地呆着,每天我自己在宿舍看书。我不抱什么幻想,可能就是要这样一直关下去,短时间内是不会放我出去的。道经下月要回家,你要有什么事在他回家之前告诉我,他回家期间我就不能和你联系了。我回来后就收到你送来的棉衣,别的什么也没收到。望你也多加小心。我一定会实事求是,现在我根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!”2月4日我给她的信中说:“我心里有些难受,这一阵主要是过年到了的缘故。到三四月份春暖花开的时候还会难受一阵的,到六月份要不放我还会难受。我真渴望自由!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,求他们或胡说一气,都是没有用的,我不会去干那些没有用的事。”

就这样咬牙坚持,整个一、二月份就这样相持着。那一年的过年是2月15日,过年过后不到一个月,1972年3月8日,终于宣布对我结束隔离审查,我部分恢复了自由,回班级“接受群众监督”。

五、“记一笔,让他老实一辈子!”

⒈劫后重逢

1972年3月8日,我结束了319天被囚禁的生活。出了囚室我才知道致平早就病了,诊断为肝炎,在校医院住院。我到服务楼商店买了一斤白糖赶紧去了医院。

她住在医院二楼的一间病房里,脸色苍白,躺在那里。近一年没见面了,见面了我却不知说什么好。她见我的第一句话却说:“你受苦了!”我们相拥而泣,诉说分别后对彼此的牵挂和思念。我感谢她近一年来按月给我母亲寄钱、写信,免去了她老人家对我的担心。同病房的病友不知躲到哪里去了,我们从下午说到入夜,忘了吃饭,忘了天黑。

从她的诉说中,我才了解到11个月来她承受的压力和痛苦。我们刚抓进去时,她和一些同学到处奔走投诉,企图营救被捕的同学,无人理睬。回到学校,宣传队还要他们交代投诉、营救的问题,说:“你们不是会告吗?你们送给周总理的材料现在都在我们这里!”宣传队要她揭发我的问题,那个李××专案组的一些活动她当时也参与了一些,宣传队老怀疑我有什么材料藏在她那儿了,逼她交出材料。我确实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藏在她那儿,当初她知道我有怀疑康生的想法都害怕,不许我在她面前议论这些事情,所以她确实没什么可揭发的,也没什么东西可交出来的。

元旦之前,她给我写了信,买了几张贺年卡。那时的贺年卡就像后来的信用卡、银行卡那样大小的一张塑料卡片,一面印着样板戏的剧照,一面印着年历。她求宣传队把信和这几张贺年卡转交给我,宣传队一看,那几张贺年卡的剧照印的是《智取威虎山》,顿时火冒三丈,把她狠狠地训斥了一通:“你什么意思?你是想骂我们是座山雕,他是深入虎穴的杨子荣吗!”把信和贺年卡全部扣下了。

她是一个心里有事不露在脸上的人,禁不住这样时时施压,天天敲打,元旦过后不久,她就病倒了,吃不下饭、恶心、呕吐,到医院检查转氨酶比正常值高出几倍。那时候医疗水平也不高,就按肝炎治,也就是给点维生素、吃些中药。到我放出来时,虽有好转,但仍不正常。

每天去校医院看望致平,都要穿过“绿园”(现在好像已没有了)。有一天,在“绿园”迎面遇到当初李××调查组的一位中文系老师,见到他我高兴地和他打招呼,没想到他冷冷的说:“你在里面交代了不少问题吧!”我的心情顿时恶劣到了极点:当初是你们要调查李××,我一个跑腿的调查时吃尽了千般苦,出了事我在里面扛着,如今你还说这样的话!作为比我们年长许多的人,社会经验比我们丰富,难道你想不到,如果我真“交代”了什么对你不利的东西,你能脱得了干系吗?

⒉烈女刘月英

我到医院探望致平的时候,在楼道里经常看到有一位下肢瘫痪的女生,拄着双拐在别人的搀扶下练习走路。那女孩个子不高,身材瘦弱,累得满头大汗,小脸憋得通红。我问致平:“那是谁呀?”她说:“外语系的,叫刘月英,兵团丁×的女朋友。丁×被抓到怀柔去以后,宣传队说,抄家时在丁×的褥子下面搜出了避孕套什么的,当众羞辱她。她受不了,就跳楼自杀,没死成,腰断了,下肢瘫痪,不知道还能不能走路了。”

后来我听说,刘月英是一个山东农村的女孩,家里很穷。凭自己的努力考入了师大外语系,和我们同届。这个要强的山东姑娘,入学第一个学期所有学科全部满分,在一年的时间里入了党,当了学生干部,她是一个要脸的人。“4·26”她的对象丁×被抓走后,军宣队一位参谋在外语系全系批判大会上当众羞辱她,说搜出了什么什么,说:“他们可是还没结婚哪!”那以后的几天里,刘月英一直不说话。几天以后,又要开全系批判大会了,眼看着一场加倍的羞辱不可避免。当同学们都去会场以后,这位刚烈的姑娘从女生宿舍中北楼西侧的四楼阳台跳了下去,用死来抗争这一切!一位去水房打水的生物系女生正好经过楼下,看见她摔到地下,没死,用手死死地掐自己的脖子。被送到医院救治后,她绝食,她是真不想活了!在老师、同学们的日夜劝解安慰下,她总算活了下来。毕业分配时她希望师大能给她口饭吃,哪怕在资料室打打字,师大不留她。令人鄙视的是,她的恋人丁×从怀柔回来以后也与她中断了恋爱关系!她被抬回了农村老家,贫困的家无力为她治病疗伤,又把她抬回了师大,就这样一次次抬来抬去,最后她死在了师大外语系党总支办公室(一说师大招待所地下室)。

今天的孩子可能不会理解当年的事,为这么一点事还至于跳楼自杀?就像全世界的人们不理解,在塔利班统治下的阿富汗为什么会判处通奸的男女当众用乱石砸死。在那时的中国,一点点生活绯闻就常常置人于死地!宣传队那位恶毒的参谋,不知道在你的这一生中,当你拥妻携子享受人生乐趣的时候,可曾想到过有一位娇弱的女孩死在了你的恶意攻击下?你心中是否有过一丝丝的歉疚?

⒊毕业鉴定

我放到班级以后,进班的第一天,由一位姓宋的教师带领班级领导小组严肃地向我宣布纪律:“你现在结束了隔离审查,但仍在群众监督之下,只许老老实实,不许乱说乱动!不许串联,不许自行外出,出去必须报告,经过允许才可外出!”

我出来不久就宣布要进行毕业分配了,很快就进入了毕业鉴定阶段。在作毕业鉴定前,物理系宣传队负责人白本章师傅向我宣布:鉴于我在“文化大革命”中的问题,是属于“犯有严重政治错误的问题”,上级决定要在我的毕业鉴定中“记上一笔”。所谓的“小组鉴定”实际上是宣传队早就拟定好了的,他们拿出一份鉴定草稿给我看,其中有这样一段话:“蔡鸣乔同志因受极‘左’思潮影响,在1968年利用去河南外调的机会收集了无产阶级司令部重要成员的黑材料,并在小范围内散布过怀疑无产阶级司令部重要成员的言论,经领导和群众帮助,该同志态度较好,建议不予处分。”白师傅说:“你在自我鉴定中也必须写上这些内容,如果不写,对你没有好处!”我说:“我自己做的事,我可以承认,但要实事求是,要准确。有几点我要说明:一、我怀疑康生是5·16后台,是谭厚兰后台,这是事实,我什么时候也不翻案。我希望明确写上是怀疑康生,不要含糊其辞地说‘无产阶级司令部重要成员’,以免以后搞不清楚,引起误会。二、我上河南外调并非去收集什么黑材料。在河南外调是有一个外调对象在材料中涉及曹轶欧的一件事,是偶然的,并非有目的地去调查。但回来后我曾将此事向几个同学讲过,这确有其事。三、我认为5·16是一个把矛头指向周总理的阴谋集团,我的问题和‘批清’运动无关,我犯错误不是受极‘左’思潮的影响,但可以说是‘受错误思潮’影响。”

对我提出的几点意见,白师傅的答复是:“可以考虑你的意见,至于极‘左’思潮还是‘错误思潮’的提法,没有本质的区别,是一样的。”

后来在我的小组鉴定(也就是宣传队鉴定)中,把其中的“在1968年利用去河南外调的机会收集了无产阶级司令部重要成员的黑材料”一句删掉了,把“怀疑无产阶级司令部重要成员”改成了“怀疑无产阶级司令部重要成员康生同志”,但仍然坚持“受极‘左’思潮影响”的提法。我在自我鉴定和个人对小组鉴定的意见中又重申了我是“受错误思潮的影响”,以表示我对鉴定中“受极‘左’思潮影响”提法的不认同。

当时我们班有一位同学为我向宣传队求情,说:“他这么年轻,给他档案中写上这些,对他一辈子都会有影响啊。”宣传队说:“就是要给他记一笔,让他老实一辈子!”

⒋真感激你与我艰难同行

现在的年轻人不会理解,那时候在档案中装进这些东西对一个人的一生、对他的家庭子孙后代会有多大的影响!从此以后就像脸上刺上了金印,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信任和重用,遇到政治运动都不可避免地要被折腾。那几天我很郁闷,有一天在宿舍里躺着,另一张床上躺着我的一位同学蒋锡久,其他人都不知上哪了。一开始我俩都不说话,忽然,他开口了:“蔡鸣乔,我给你讲个笑话吧!”见我没有反应,他自顾自地讲了起来,听我还没有反应,他又说:“我给你唱一段‘空城计’吧,‘我站在城楼观山景,耳听得城外乱纷纷……’”我禁不住热泪盈眶,我的老蒋兄弟,我知道你见我心里难受,千方百计地要哄我开心呢!

我们这位蒋兄在运动中是一个典型的从不理解到有抵触、不掺和的智者。他有很多雅好,是一位有名的围棋高手,爱摄影、会唱戏,结交了大量的同此雅兴的教授、同学、社会上的朋友。在经历了近一年的被出卖、被伤害、被歧视的时候,善良的老蒋给我的温情让我记了一辈子!

我因为背上了这样的政治包袱,怕连累我深爱的人。我对致平说:“你跟着我,将来恐怕要吃苦了,我对不起你,也对不起两家的老人,都怪我的愚蠢,连累了你们!”她不许我说这些。那些天,我们天天在一起,有一天,我们在大操场南、北饭厅北面路侧的双杠旁聊天,我又为档案里“记一笔”烦恼,她却说出了一句让我万分震惊的话:“我们还要活很长的时间,二十年以后,谁还记得康生是谁呀!”多少年以后,我对她说:“当年你还挺有政治远见的嘛!”她却微笑地回一句:“我那时就是为了安慰你!”

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和我一起分配到东北边陲。因为她的病到分配的时候还没痊愈,她母亲特地到师大找了一回宣传队,要求让女儿暂缓到分配地报到,留在北京把病治好。宣传队不同意,说,“五一”以前必须离校,否则取消毕业生资格!

那一年的4月28日,我们在宣传队一名军人的“陪同”下,来到了东北边城。到单位报到才一个月,致平的病就复发了,剧烈地呕吐,转氨酶急剧升高,在医院又住了两个月的院。

1971年12月,致平曾站在雪地里照了一张相,这是一张侧面半身像,照片中的她面带微笑,眉眼间却露出一丝隐隐的忧伤。我给这张老照片取名为《冬日笑靥》,题辞曰:

“笑靥如花,掩不住眉间愁煞。心非铁石,怎禁得日日敲打?那人儿在里面,能不牵挂?也不知收到未,寒衣鞋袜?冷风刺骨盼春暖,不信严冬永无涯!心神遭折病缠身,未曾痊愈又出发。闯关东,再告别爹妈!”

六、尾声

我被分配到一所刚从民办改为公办的中学,一年后的1973年,一年试用期满应当转正。那年3月,学校管人事的曲大姐好心地向我透露:“你档案里有东西,对你的转正班子开会有人不同意。你写封信去北师大,要求他们把你档案里的东西撤了吧!”

我立即给师大宣传队写了一封信,请求他们为我的前途着想,能不能修改档案中的记载?3月16日他们回信说:“你给陈师傅的信,谈到对犯错误结论修改问题,原对你记一笔的结论是争取了群众意见,专案的同志反复研究,后组织又多次对你的问题进行了研究,本着批判从严组织结论从宽定的,同时也经上级机关审批的。对你的结论是慎重的,即不能修改。请你正确地对待自己的问题。如还有什么问题,你可以向你所在的单位组织反映,由组织与组织联系为宜。”落款是“物理系”,信封的落款是“首都工人、中国人民解放军驻北师大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指挥部”。

1975年,我接到大学时辅导员郝老师的一封信。郝老师告诉我,前些时,师大曾给你们单位去了一封公函,落实批清政策,要把档案里的一些东西撤了。我立即去找了单位领导,单位领导说:“是收到这样一封公函,但你的问题在你的毕业生登级表里记着,也不能把毕业生登记表销毁了呀,我们没法处理。”并且让我抄了这份公函的内容,里面说“1972年4月份涉及你处原我校学生蔡鸣乔,在批清运动中有所牵连,经复查,属犯一般政治错误,根据北京市委关于落实批清政策,对犯一般政治错误以下人员不作文字记载,材料不入本人档案的规定,本人或组织在其自传……毕业生鉴定、毕业生政审已入档案的材料中,凡涉及批清运动内容的一律撤销……”落款是“中共北京师范大学领导小组”。

我看了这份留尾巴的材料,说:“那就不动吧,把材料撤了,留一个‘犯了一般政治错误’的尾巴,有什么用?”

1978年冬,打倒“四人帮”已经两年多了,我的问题还没解决。12月,我借到北京出差的机会到师大“运动办”找到一位叫石长庚的同志长谈了一次,他让我回去后立即写一份申诉材料寄给他。我回来后立即写了这份材料,详细地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及我的遭遇,寄给了师大“运动办”。

我背负着这个政治包袱,为了我深爱的妻儿,我必须证明我不是“反党的反革命”。为了能得到“信任”和“认同”,我用拼命工作来“赎罪”,带别人不愿带的最乱的班,教最多的课,干别人不愿干的工作,有病、有事从来不敢请假,我“老实极了”!长期的精神压力和超负荷的工作使我的免疫力极为低下。1978年底,从北京回来不久,一场重感冒居然让我患上了无法治愈的免疫功能疾病“肾小球肾炎”,并最终恶化为尿毒症,在亲人、朋友的帮助下做了肾移植才保住了这条命。

1978年12月30日我住进了医院,这一天距师大党委为我作出最后的平反决定只差3天!我在医院病床上收到师大党委寄给我的平反通知,信中说:“蔡鸣乔同志:学校对你的问题进行了复查,决定平反,恢复名誉。复查结论已寄你校党支部,通过组织向你本人宣读。关于你的档案,我们要求你所在支部加以清理。此致敬礼。北京师范大学党委办公室1979·2·10。”

学校党支部书记在病床边向我宣读了这封迟到的平反结论:

蔡鸣乔,男,物理系70届毕业生。

该同志在文化大革命中因怀疑康生等问题,受到审查,并于一九七二年作了“犯严重政治错误”的结论,一九七四年撤销了这个结论。

经复查,蔡鸣乔同志主要是怀疑康生、反对“四人帮”的黑干将谭厚兰,是正确的。据此,对其审查是错误的。现决定撤销原结论,予以平反,恢复名誉,销毁与此有关的材料。

中共北京师范大学物理系总支

一九七九年一月三日

同意物理系总支关于蔡鸣乔同志的复查结论

中共北京师范大学委员会

一九七九年一月三日

1971年冬,我在囚室里关着的时候,致平和她的好朋友王××照了一张雪中漫步的合影,这张老照片我给它取名为《冰霜路》,曾在上面题辞:

“彤云密布,前程似雾,初践冰霜路。谈笑不言愁与苦,年少难将天心悟。问痴女,顶风冒雪,心儿欲往何处?”

在结束这段回忆时,让我步前韵续一阕上面的无牌小令:

“残生向暮,韶华难驻,惟有情如故。拿捏旧伤夜难眠,善恶忠奸谁无数?告苍生,少些褒贬,留与后人评述。”

2016年1月10日初稿

2016年1月26日第七次修改

选自:《师劫——北京师范大学文革亲历者文集》。黎云编著,(香港)时代文献出版社,2019年1月

责任编辑: 李广松  来源:师劫 转载请注明作者、出处並保持完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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