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位公安干警自诉:“南瓜山”饿殍遍野 * 阿波罗新闻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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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公安干警自诉:“南瓜山”饿殍遍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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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到这里,难友蒋柏龄已泪不成声,待揩干眼角的泪水后才继续往下讲:我走出院部办公室,立即前往南瓜山,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“绿色海洋”,遍地瓜蔓茂盛,朵朵黄花吐艳,隐约南瓜无数,在入口处有些高矮不一,但尚能见堆的土丘,实难称作坟场。深知任务艰钜,这南瓜山“临时户籍”可不好当啊!

旋即与杂工组负责掩埋尸体的刘职工联系,他东找西找,终于凑齐资料,看来这些资料起先还正规,有序地画上长方形的格子,格内填写姓名:慢慢地以不是一格一人,而成一格数人,紧接着格也省略了,只是一串人名挤在一块。

刘职工喃喃解释:“随着时间的推移,死人越来越多,加之杂工组成员体质下降,已不可能一人一只棺木(尽管由几块木板镶嵌而成),一人一个坟头,忙起来数人一堆,甚至连棺都免了,力争有土掩盖便行。情况如此,实话实说嘛!”

我接过本子和一些散页,“按图索骥”干了起来。南瓜山盛产南瓜,其实并不玄妙,亦非耕耘得法,而是死尸多掩土薄,遵循物质不灭定律,这些死劳教、死职工又一次对同学们尽责作奉献。怪不得医院的伙食比队上丰盛些,但有此经历,我却产生排斥南瓜心理,尤其是南瓜山上的南瓜难以咽下。

我提着一筒红油漆,拿着“花名册”,尽全力对号入座准确定位,含泪书写众多死难者的姓名。虽毛笔字缺乏功底,确实用足了心,鼓足了劲,做到一笔不苟。砌筑坟堆实不可能,搬一成形的石块,权作“坐标”吧!当时,也尽量在死人堆里觅熟人,发现我的好同乡、同学、同事刘祝焕在南瓜山。记得我已成为右派后,要去成都省委鸣冤告状前,匆匆会晤,他才新婚,谈到命运处境早有打算。当时组织正追查他,动员对我反戈一击立功补过。我当即表态,反正事已至此,出于自保尽可检举,十条罪状与八条罪状无所谓。殊料他抛出一句沉甸甸的话:做人岂容卖良心!

虽然彼此之间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勾结串连,但连我用“齐天”做笔名,以齐天大圣自诩是明显的,他都不面对,以“我又不是蒋柏龄肚中的蛔虫,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?”搪塞。刘祝焕成为右派虽属定数,却不该放弃利用我而争取不劳教的良机。为此我很感激也很遗憾,最终以支援500元为他的妻子周光秀集资,在机织毛衣社觅得糊口之处相报:这500元是我带去劳教的800元中的大头,知者均赞我高义。

我坐在刘祝焕坟头,为使其归宿地有所规范,我全力作些归拦,勉强像一座小坟,回首历历往事,不禁潸然泪下。据说他亦死于不克制,将周光秀寄去的吃食一顿囫囵下肚,不幸由“饿痨”转化“胀鬼”。类似他这样死去的人也为数不少,他该不该这样死去,谁对他的死负责任,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!

他说:大量的饿死,个别的另有死因,但本质不变——阳间糊涂人,阴间屈死鬼。我的另一位同事,公安校教员,河南籍傅景德,原仅仅相识,共同的命运促使交往,其长清秀为人爽直,因反右劳教思想不通,最后竟颠颠倒倒。和我同在大堡一中队时,经我努力把他塞进大厨房,但为时不久。调队前,主动拿来几件稍好的衣物,硬抵借我一些钱:虽力拒因他坚持不拉来生账……后不知怎么搞的,成为反改造典型。据目击者当时的劳教张培厚告:傅已带镣反省,一日有雾还让他们出工,不知为何,傅独越过警戒往前蹒跚走去,神经不作主,未听警卫与带队干部招呼止步。警卫朝天鸣枪仍不停下,请示李主任(李曾是大堡作业区主任,后降为一般职务)如何处置,答曰:“命中。”立即一声枪鸣,尸横地头,未卜身葬何方。虽后追查发令“命中”不妥,可以去把人拖回来嘛。而该李主任又降作事务长了事,这草菅人命的源头,亦足以反思。傅的横死,有无结论,通知亲属与否,均系未知数。

他说,他手里攥着几大本名单,粗略数了下有两三千人。啊,南瓜山呀南瓜山,竟有这么多人成堆成坑的埋在这里,谁不是娘生爹养的血肉之躯,就为几句话一行字沦为政治贱民,惨遭如此杀害。鸣呼!南瓜山下右友魂,尽是春归梦里人;谁说天涯有芳草?几多野鬼斥秦赢。

责任编辑: 李广松  来源:往事微痕 转载请注明作者、出处並保持完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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