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阿大非要当场解决。我怕陈阿大闹得太过分,只好打电话把“工总司”头头黄金海叫来劝说陈阿大。黄金海来了,但是劝说无效,陈阿大仍然发疯似地大吵大闹。不得已,我又把杨浦公安分局办公室主任朱朝汉请来,再做陈阿大工作。朱朝汉是老公安,与王洪文也非常熟悉。陈阿大见到朱朝汉,以为朱朝汉是来帮自己的,更加气壮如牛,不停地谩骂。我们三个人一直耐心劝陈阿大,还将王洪文的意见告诉他,说不要太过份了。陈阿大才无奈地表示接受,不过还是将手指着派出所所长,愤愤地说:此事还没有结束,我以后还要找你们算账!
谁都没有想到,陈阿大以后会“平步青云”,在张春桥、王洪文的庇护下入了党,还当了党的“九大”和“十大”代表;在张春桥、王洪文的纵容下,在文革动乱时期,哪里有武斗,哪里就有陈阿大,哪里就有“陈表态”,这是市民对陈阿大喜欢乱表态的调侃。
1967年5月17日,上海普陀区发生“武宁路桥事件”,几千人静坐一星期,要求公安局释放造反派头头张宛卿、巩桂堂。同日中午,在上海延安西路33号海格大楼,陈阿大召集造反队开会,读毛主席语录时,将原话“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”故意读成“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工人造反队”,然后又说,我就是工人造反队!
1967年2月25日,王洪文在上海乌鲁木齐北路456号静安区工人文化宫召集“工总司”总部会议,搞了一场“宫廷政变”,抓了“工总司”常委范佐栋。陈阿大原来是紧跟范佐栋的,经常和范作栋一起吃住,关系很不一般。但王洪文抓了范佐栋,陈阿大马上表态,倒向王洪文,表示一切听王洪文的,坚决支持王洪文,深得王洪文的好感。
在“工总司”为庆祝成立半周年召开的“5.9”大会的后几天,上海市区有六个地方张贴了“新工总司宣言书”,内容直指王洪文与上海工总司“五子登科”(房子、妻子、儿子、车子、票子),意思就是“工总司”不为工人办事,只谋私利。“新工总司宣言书”的出现,立即在上海工人造反队队伍中引起激烈反响。“工总司”总部在全市捕风捉影,到处捉拿“新工总司”成员,矛头直指曾经是“一兵团”司令的戴祖祥、“二兵团”司令的耿金章;还怀疑曾被王洪文关进监狱后出狱不久的范佐栋。怀疑“新工总司”是以这些人为主发起的。吓得他们赶紧登报声明自己与“新工总司”无关。王洪文还是非常不放心,派我去卧范佐栋的底,了解他们的动向。结果弄假成真,我莫名其妙地被诬陷为“新工总司”的策划者。此后王洪文也不择手段地对我进行迫害,将我工作单位的革委会和造反队颠覆掉。
张春桥在1967年6月3日的文化广场大会上表态,坚决支持“工总司”,反对“新工总司”。张春桥代表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表态引起轩然大波,几乎所有“工总司”所属组织都在全市极力寻找“新工总司”的踪迹和线索,以砸烂“新工总司”为借口,大搞“打、砸、抢”活动,陈阿大成了此造反派内部争斗活动的积极者!
1967年9月1日下午,上海机电一局176家大型单位从全市各地区出发,用几百辆大卡车载着3万多人涌向上海闵行地区,参加“工总司机电一局联络站”主要负责人黄胜亮在上海汽轮机厂大草坪上举行的砸烂“新工总司”的誓师大会,把对立派组织“上海汽轮机厂井冈山”成员吕林福和“上海锅炉厂联纵”成员韩启等人捆绑起来,当场示众。严刑逼供,让吕、韩等人在他们预先准备好的认罪书上签字画押,承认自己是“新工总司”领导成员。在大会上,陈阿大代表“工总司”讲话,说:我只用一个小指头,不需要用大拇指,可以把他们统统打倒。参加大会人员热烈鼓掌,呼喊口号,让陈阿大得意万分。陈阿大还煞有介事地点了我的名,说我是“新工总司”常委,代号“老K”——完全是莫须有。
会后陈阿大的讲话在上海主要马路大量张贴,许多单位的造反队员被打成“新工总司”成员,他们到外滩“工总司”总部申诉告状,我当时在总部办公室办公,他们看到我坐在那里惊奇不已,以为我也被抓了!
为举办“打、砸、抢”誓师大会不遗余力的黄胜亮,后来因滥用职权,不听指挥,被王洪文送进了拘留所。我曾看到黄胜亮的家属跪在康平路上海市委办公室门口,哭着哀求王洪文释放黄胜亮。
而在此大会前的8月1日晚上,王洪文、陈阿大等人就已把原《工人造反报》创办人之一董兴茂、轻工业局王兆良送进了上海第一看守所,最终审查了六个月。范佐栋等闻风逃到北京,后来范佐栋还是没有逃过王洪文对他的迫害,被戴上“现行反革命”帽子,交原单位群众“监督改造”。显然,王洪文、陈阿大整所谓的“新工总司”是蓄谋已久的阴谋。
陈阿大在造反前是上海良工阀门厂的普通工人,负责保管厂区消防器材,当了三年养猪兵,但一直不能入党。我们几个造反早的工厂大多在上海杨浦区,文革初期各厂开辩论会,各厂战斗队相互支持串联,所以我1966年文革刚开始就与陈阿大相识。陈阿大中等身材,身体微胖,圆型脸,皮肤白皙,喜欢抽烟,平时话不多,却爱在会上抢出风头,表现自己,一遇辩论会就滔滔不绝,但是讲话非常随意,东扯西拉,毫无逻辑性,
1971上半年清查“5.16”分子运动中,有一个被审查人员在上海26路电车上见到陈阿大,就像遇见救星,希望陈阿大帮他还个清白。陈阿大不声不响,当车开到常熟路华亭路站,陈阿大急忙下车,那人不知就里也紧随下车跟着陈阿大,只见陈阿大急忙走向马路对面的徐汇公安分局,到了大门口立即向警卫讲,我是陈阿大,有人跟踪我,你们把他扣下来查一查。这个人也真不走运,刚从“5.16”审查室出来,一会儿又被关进了公安局。
陈阿大曾是“工总司”的一个呼风唤雨、位高权重的重要人物,上海市民无一个不知晓,无一个不记得他,送给他“武斗猛将”、“陈表态”、“五虎将”的称号,更有甚者,他差一点就当上了“四人帮”的重臣。
但人一生总会有个交代。陈阿大随着“四人帮”的垮台,也走向末路,被司法机关判处有期徒刑16年。刑满释放后,回到原单位不久就退休了。老年生活没有了往年的威风和跋扈张扬。我有几次在上海恒丰路大洋桥附近看到陈阿大,他在地摊上淘旧货和便宜货,还讨价还价;听说他发给别人的名片上印有某公司高级顾问的头衔,在大连西路一家公司推销美国技术的饮水机,有时还做些工程中介生意。
陈阿大与我有一次时间很短、但非常有趣的对话,那是在2004年春节后的一次路上相遇。我们互相作了问候,他突然非常感慨地对我说起了王洪文和徐景贤。陈阿大说,老王(指王洪文)够朋友,讲义气,就是耳朵皮太软;讲到徐景贤,陈阿大说他这个人门槛精,太刁滑,我现在从来不和徐景贤来往。只是王洪文和徐景贤不知道陈阿大对他们的评价。在2004年陈阿大去世的“告别会”上,徐景贤还托人送上了人民币101元,反映了徐景贤人情味的一面。
陈阿大1942年生,逝于2004年,享年62岁。
《记忆》2011年12月30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