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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大陆现实可以有多残酷?

同事劝我不必如此,这些人一看就是职业乞丐,我笑笑不做声。

哪怕可恨之人,也有可怜之处。


韩秋生:

我不认识做妓女的,不认识贩毒的,不认识偷渡的。但是我认识一个老奶奶。

她家在路边,路边不是平的,而像是一个小型的悬崖,她在‌‌“悬崖‌‌”下面。要走大概七八阶石阶才能到她家门口。汽车驶过,扑面的灰,毫无顾忌地冲进她的小屋里面。

小时候我和爷爷去过她家,那时她还有个老伴。我已经忘了那个爷爷长什么样,只记得她家冷冷地黑着,两只大柜子,一面破镜子,看起来脏兮兮的,覆着像是永远洗不干净的污渍。

去她家的时候,老奶奶从抽屉里拿出糖给我吃。小时候,哪管什么牌子,只要是糖就喜欢。

那以后,每次想吃糖,就想让爷爷带我去她家。但是爷爷说:‌‌“她穷。‌‌”我那时候应该也就四五岁,但是我知道大人的意思。只不过心里总存着去吃糖的意思。

再后来,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要去上英语补习班。我家住的比较偏,每次要走好长一段路才能有公交。每次我背着小书包从她家门前走过时,总能看到她在那里坐着。见了我,总会说:‌‌“干啥去。‌‌”

一开始我会说:‌‌“上英语。‌‌”

她说:‌‌“乖乖,会读书。‌‌”

对了,这个时候,她的老伴已经去了。但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的。

但是后来,不知为何,就觉得和她说话挺没面子。小孩子的时候,莫名其妙的念头总是多。

每次她说:‌‌“去哪里。‌‌”

我只略显烦躁地说一句:‌‌“有事。‌‌”

她说:‌‌“小细伢也说有事。‌‌”

她头癞了一些,枯灰的头发,脸很扁,笑起来看不到眼睛,牙齿缺了很多。即使现在回想起来,她总是很和蔼,但是那时,我却拿不出任何善意来。

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,都会抄另外一条路走,莫名奇妙地想要避开她。但是另一条路看得到她家的方向,我走的时候,却又总是往她家那里看。

有一次和爷爷去大伯家,回来的时候,经过她家门前。她面前摆着个炉子,炉子上一个黑锅。好多烟,从锅里钻出来。白茫茫的。

但是锅里只有一团黄色的东西。

榨菜。

她依然向我和爷爷打招呼,笑得看不见眼睛,露出几乎快没了的牙。

‌‌“去哪里。‌‌”

‌‌“去了趟大儿子那里。‌‌”爷爷说。

走远了,爷爷跟我说,‌‌“她现在穷得盐也买不起,米都买不起,只能吃榨菜过活。‌‌”

我不知道说什么。

‌‌“她几个儿女,不是一个,几个,哈(方言,都)不来看她,也不寄钱。‌‌”爷爷表情也不好看。

我依旧不知道说什么。

又过了多久,也记不清楚,大概是初三,还是初二。她死了。

得病,还是饿死的,我不知道。

刚死那几天,从她家门前走过时,几个人在屋里钻来钻去,屋前两三个花圈。

她家旁边是还有几家的,也穷,走在路上往下头一望,就能看到屋里的摆设。但是没有人出来看。

再后来,她家被推平了,填了石头,然后在上面盖了一件铁皮屋,也不知道谁修的,十来个平方。应该是给人放东西的。门前有把大锁,如今也锈得不成样子。

有段时间我很怕从那间铁皮屋前走过,尤其是夜里,总觉得有双眼睛从唯一的那个黑漆漆的窗户里看我。

但后来,习惯了,也就这样了。

这里曾住着一个老奶奶,后来死了,也成了与我无关的事情。

唠唠叨叨,拿着手机按到现在。说实话,我连自己都没有感动。我说的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东西,但是,我却什么也不能评价。

同情?我哪有那个资格。

我只是在说一个给我印象很深的人。

当我现在在大学里,和同学聊天,扯世界杯,偶尔出去聚餐,嬉笑怒骂。我哪有那般好的记性时刻警醒我世间有人在受苦?

正如我初二时,可能在看电视,可能在玩,可能在偷偷看一个女生的时候,那个奶奶也许正在努力咽下那一团榨菜。

她死了。冷冷黑着的房间,破窗户,破镜子。

我依然快乐的生活着。

我人生才过很短,悲惨的事,黑暗的事,我没见过很多。但是当我看到这个题目时,我忽然就想到了这个老奶奶。

她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地方,我也没有把自己感动到涕泗横流。

但我满心的都是沉闷。

可即使此时心里忽然一动,约莫再过一会,我又当重归平时的我。

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前几天答了一个问题,问世上最大的悲哀是什么。今天算给那个答案一个注解吧。

至于世间的残酷。

她应比我清楚。

六月二十五日更新。

我是湖北黄石人。不要再就这件事留言了。没意思。

昨天是在食堂写完这个答案的。

边刷知乎边吃饭,但看到这个题目时,就放下了筷子。等再拿起筷子时,饭菜都凉了。

我写这篇答案,正如正文所说,只是在讲述一个我看到的人。我忽然想起了她。我知道我内心的东西被唤醒了,但是我也知道,它终究还是要消磨在其他的事情中。

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的心情。我不悲伤,也不难过。但是我就是压抑,沉闷。就像子夜一个人忽然间醒了,对着星星点点的远处的灯光,一个人沉默。

我看到的悲欢离合,我看到的人间百态。不是曲折婉转的电影情节。它们不需要我这样的食足衣暖的人来同情和评价。

他们的生活就像是那团锅里的榨菜,不是我们说,‌‌“没营养啊!有关部门怎么不来管管!‌‌”就能改变什么的。况且那已经是他们的全部了。

我忽然又想起一个人来。一个小孩子,住在我家不太远处。那边叫五队。应该是保留下来的称呼。

五队有个大仓库,他家住在仓库后面。

我从来没见过他妈,他爸是个胡子凌乱的人,眼睛红红的。捡破烂。

我原来有个朋友,也是我的小学同学,就住在五队。我小学的时候总是跑到他家去玩,平时也一起上学。

上学的时候我从他家走过。总能看到他家门前堆着铁丝,塑料,和乱七八糟的东西。而那个小孩子就坐在那一堆东西旁边。

眼睛和头都很大。

对了,我们叫他细裸挫子。不是什么好词。我不知道他叫什么,也许我那朋友告诉过我,但是我现在完全记不得了。

他没去上学,常常能看到他一个人玩弄着那些收来的破烂。没人和他玩,我也没有,我那朋友也没有。

记得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和我那朋友看到他了。

朋友说:‌‌“细裸。‌‌”

那孩子说:‌‌“莫叫我细裸。‌‌”

朋友没理他,继续说:‌‌“上次不是看你玩青蛙嘞?‌‌”

那孩子说:‌‌“吃了。‌‌”

朋友那时和我一样,也就八九岁,回过头做出一副‌‌“我就说吧‌‌”的表情。

我也偷偷笑。

如今再想,我已经笑不出来了。

我那朋友也告诉我,那孩子问过他,去读书一个学期多少钱。朋友说,三百。再没消息了。

他现在的情况,我完全不知。

和那朋友没了交集,自然也不会再往那条路走,也无所谓那孩子是不是依然每天守着那堆破烂,一个人玩。

我的生活依然快活着,纵使有学业和就业压力,也算不得太大的事。正如各位一样,拿着手机或者电脑,要么看着别人的答案,要么写着自己的答案。也正如我此时,坐在二教的空调教室,面无表情地回忆着我所看到的别人的生活。

我眼中没有泪水。

我依然毫无愧疚地玩手机,听音乐,吃零食,喝饮料。我在高中同学升学宴上吃了很多牛蛙,我最喜欢的东西之一。那时我什么也想不起来。什么读不起书的小孩子,什么只能吃榨菜的老奶奶。以及那只被树枝穿透后放在火上烤熟的青蛙。

又写了这么多,还是那句话,不是为了感动谁,也不是要求谁去献身于相关事业。我只是在讲述我所看到的一些东西。

至于世界的残酷,也是那句话。

他们应比我们清楚。

责任编辑: 王笃若  来源:知乎 转载请注明作者、出处並保持完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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