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革的七十年代初期,粮油按标准供给,棉花、布匹等生活必须品和肉蛋、白糖、等副食品凭票供应。我们这样的半大小子,一个月才供应24斤粮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肚里又没什么油水,特能吃。父母说我们是“大肚子汉”。因食物短缺,营养不良,一个个长得球球蛋蛋的。
没办法,母亲只好求爷爷、告奶奶朝连队去借,一月吃二月的粮,二月吃三月的粮,真的是寅吃卯粮。司务长张洪恩是个“抠门儿”,但他人心肠好,也比较同情我们的家境。母亲在连队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她都到场,维下了不少人。所以母亲每次借粮,他二话不说偷偷借给母亲。说偷偷借是因为那时我家是“五类分子”,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他借粮给我家,会被扣上与“五类分子”同流合污的罪名,他可就惨了。
粮食填不饱我这个大肚子汉,苍天饿不死瞎家雀。我自己想辄。一到春夏秋三季,连队的哪块地种什么好吃的,什么时间熟了能吃我都了如指掌。但有时也饥不择食能吃就甙。
1973年初秋的一天,我忍着饿得叽里咕噜正在打架的肚子,和两个小伙伴放学后,挎起土篮子到几里以外的野地攋猪食菜。攋完满满一匡猪食菜,连累带饿,两眼发花,腿脚发软,实在是走不动了,恰巧路过一片玉米地。
望着吐着红缨的玉米,我们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,一蹓烟儿地蹿进了玉米地。不管三七二十一,掰下玉米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。啃着醺甜冒着白浆的玉米如同吃着山珍海味、美食佳肴的大餐,我们几个那种狼吞虎咽的众生相现在回想起来都很好笑。
也该着倒霉,我们仨人正啃着起劲,撑得腹胀嗝响的时候,恰巧被在地里干完活收工的几个知青碰上了。他们连喊带叫,吓得我们魂飞魄散、屁滚尿流,在“青纱帐”里一阵狂奔,没多远就给弄得个“狗抢屎”,装菜的土篮子也不知丢哪儿去了。
我们仨被“押解”到连队食堂,另两个伙伴因为出身好,给放“生”了,留下了我这“五类分子”的狗崽子。此时已是傍晚,连队正准备召开“忆苦思甜”大会,每个大圆饭桌上都摆着一大笸箩冒着热气用麦麸、野菜等混合在一起做成的窝头,名叫“忆苦”饭,准备边开会边吃“忆苦”饭。
那几个青年拿了足有十几个“忆苦”窝头说:“你不是吃不饱吗?能啃青苞米吗?能破坏‘抓革命、促生产’吗?今天叫你把旧社会穷人吃的饭吃个够,吃不完你就是对贫下中农没感情,叫你爸‘陪’你吃”。我即刻明白了‘陪’的意思,那就是又要开父亲的批斗会了。
毕竟食量有限,啃青啃得肚子已经饱和。没办法,为了不让父亲为我遭罪,我鼓足勇气,甩开腮帮愣往下吞,几个窝头下去就撑得我肚胀腹痛,眼泪直流……
功夫不大,父亲也被“传唤”到食堂,一场“什么龙生龙、凤生凤,‘五类分子’的子女天生反动”的声势浩大的“忆苦、批斗”会又开始了。
回到家,父亲又是一痛口诛棍罚。现在看来,当时无论受多大的委屈只要填饱肚子就行。民以食为天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