拍《盲山》的李杨,曾经对每次回国都视若畏途 * 阿波罗新闻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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拍《盲山》的李杨,曾经对每次回国都视若畏途
被李杨讲述出来的这个故事,其实写的是一个人的尊严。一个女大学生被拐卖到一个山村,卖给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民做媳妇,她不屈服,她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捍卫自己的尊严,这是中国人应该有的东西,或者是人类应该有的东西。“生活和活着是两个概念,你要生活的话,就要做一个正常的人。”

周一到周五进语言学校,周末打工,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半之后,李杨通过语言考试,已经可以听懂专业课了,他来到西柏林自由大学戏剧系报到。

等到真正进入学习状态,李杨才发现,自己已经不会上学,也不知道该怎么上课了。在国内养成的学习习惯让他在这里无所适从。

西柏林大学每年开学的时候,学校要出一本几百页的书,全校所有的课程都印在里面,包括每一天有什么课,在哪里上,授课老师的背景等等。柏林大学的创始人洪堡也是西方现代大学学术制度的奠基者,德国的大学致力于培养复合型人才,学生需要直接修完双学位,或是一门主科,两门副科。李杨原来以为自己会有一个班,一间固定的教室,一些固定的同学,而这些在这里都不存在。面对几百页的课程表,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的学业。

“当你可以自由选择的时候,你却不会选了。我就像一个捆绑的人被放在小坛子里,过了几年以后,坛子打碎,我被放出来,别人说你可以走了,我却不会走路,身体还维持着那个坛子的形状。”李杨甚至开始怀念从前那种有“组织”的生活。他到中国大使馆去,希望得到一些指点,但并没有得到帮助。当时的自费留学生与公费生有身份上的很大差异,对于他们来说,大使馆更像一个冷冰冰的衙门。

哪门课比较紧俏,需要提前一学期报名,否则在有四五十个座位的教室里,就只能坐在楼梯上听课;而选某门课还需要先读完另一门课,这些他都不知道。

不会选课,他同样不会上课。他已经习惯了国内填鸭式的教育,习惯了背诵老师指定让背的教科书,就像老师习惯了背教案一样,大家的努力基本上都是为应付考试。“我们的上课习惯是听老师讲,我们记笔记,考试的时候把老师讲的复制到答卷上就可以了。老师说你拷贝得好,就给你一个满分,所以我们培养的不是创造型人才,而是重复型人才,背诵型人才,服从型人才。”李杨说。而在这里,老师在课堂上不会告诉你一加一一定等于二,他告诉你的是方法,而不是结果。对于这些,李杨完全不能适应。头一天上课,老师拿了一张纸,让学生们读上面开列的二十几本书,几星期之后要出个论文。他感觉那二十多本德文书自己根本读不了,论文也不会写。

加之这里的大学校园很大,课堂之间往往需要坐公交车或地铁往来,如果安排不好时间和路线,有的课就根本来不及赶到教室。所以第一学期的好几门课,他只上到一半,就不得不放弃。

找别人聊,他才慢慢知道,教授给你那二十几本书,不是让你通读,只是对应他说的观点,你在这些书里找相应的东西去读。教授出了一加一这个题目,并不告诉你等于二,你要推论出等于三也可以。

克服了第一学期的水土不服,从第二学期开始,他才知道该选哪门课,不该选哪门课,如何安排时间上课,如何抽出时间打工。

“听老师的课程,你可以反驳他。绝对没有教授因为你反驳了他的论点而不高兴,他告诉你方法,你能推出结论,就是一百分。”李杨对这里的上课方式很觉新奇。很少有老师告诉你什么是对的,他们培养的是你的思考能力和判断能力,学会看世界的方法,“我经常举一个例子,比如拿一个茶杯,从一个方向看这个茶杯有一个把,但是从另外一个方向看这个茶杯根本没有把,所以说,这个角度看这个茶杯也是对的,那个角度看也是对的,但是两个结论不同。慢慢地,我悟到我看到的事情是多面性的东西。他们教的东西,让我怀疑自己学到的东西是不是都是对的。”

留学生活给李杨带来了巨大的变化,“我完全被打蒙了,所以不仅仅是不会上课,甚至都不会生活了。”

逐渐熟悉了这里的教育方法之后,李杨开始了自己的选择。从前的绳索被打开,他更加体会到所谓自由,就是自由选择的权利。他可以自由选择上这个学校,也可以选择上另一所学校,他可以选择这个工作,也可以选择那个工作。他就开始选一些自己喜欢而不一定是必修的课程。因为西柏林自由大学是一所综合性大学,以学术性为主,他就抽时间去西柏林电影学院旁听一些实践性很强的课程。

此时,李杨已经可以接拍一些德国电视剧,跑点儿龙套,他饰演的角色多是死于非命的黑帮分子,或会几手功夫的中国厨子。1989年,他在一部电视剧中演一个泰国毒品贩子,最后被东德警察擒获。因为有中国护照,所以他可以往来于东、西德之间拍戏。就在拍戏期间,他目睹了柏林墙的倒塌,参与了游行示威,也经历了这个国家的变革。

三年后,李杨对自己的留学生活产生动摇。当时他已与女友分手,失恋后的他感觉自己待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,离家几年从没有机会回国探亲,而在这里,想学的东西没有学到,报考柏林电影学院没考上,什么都不顺。再想到自己上广播学院的时候还拿着国家的干部补贴,毕业后也会有很好的前景,有工作经验,还会有北京户口,就更加失落。

在一次郁闷的喝酒中,他出了一次比较大的事故,酒后摔成脑震荡,几乎是七窍出血。他在德国医院被抢救过来时,发现自己的耳朵、鼻子、嘴里全流出血,几乎是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。这次事故让他看透了很多事情,也深切了解到德国的医疗制度。“住院期间,一日四餐都是免费的,各种各样的营养,房间里有电视,独立的卫生间,护士陪你散步……当时在国内,是需要多高级别的国家干部才可以享受的。”出于这种对生老病死的安全感,他决定继续留在德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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